文/鎌仓纲岩
-非恋爱向组合
-糖党止步警告
-若接受以上设定
-祝阅读愉快
-字数微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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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
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。
昏暗幽深的和室,几缕清亮的微光透进纸做的米格子,渲染出朦胧的白。短暂的窸窣后,青年穿戴整齐,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。
天还未醒。
江户的冬季是极冷的,呵出一口白气,便凝结成寒夜的霜。没有星光,没有虫鸣,积雪上落着深深浅浅的足迹。
我没跟着出去,自己慢慢穿好衣服,束紧系带,动作麻利地扎起马尾,就往台所那边去。
昨天的晚餐是白米饭和腌萝卜,屯所人数不少,米袋子已经快要空了。我举起煤油灯,捞了两片剩下的腌萝卜吃,甜甜脆脆的。
在灶台上忙活着准备早饭,我却有点心不在焉。往锅里倒水,放一把米,燃起暖烘烘的柴火。炉灶里的树枝噼啪作响,把周围烤得暖和极了。我打了个小小的呵欠,在旁边蹲下,抱着胳膊打盹儿。
甘甜清淡的米香钻了出来,一时间充满厨房的空气。我走出门,来到庭院观摩,在那人做到第二百个跳摆时喊住他。
“冲田君。”
“是安定啊。”他对我笑,同时微微喘息着,清秀的面容在锻炼后泛起一丝红润,眉眼里透着温柔的光,淡淡的,不很浓重。
后来的岁月中,我无数次回想起那时的冲田君,那时的雪,那时的风。那时的我并不知道,像这样平静的日子已经所剩无几,而他浅浅的微笑,会成为我后半生——每当痛苦来临时的唯一慰藉。
每当夜深人静想起你的时候,喉咙里的苦涩,胸腔里的隐痛,是否表明着你还存在?
冲田君,我在心底落了一把锁。
“你已经把饭做好了?”
“是的。”
我把两碗泡饭和一碟腌萝卜摆上桌,冲田君还在那里擦拭他的木刀。刀身没有弄脏,只沾了点雪的湿气,尽管如此,他还是仔细地抹干后,才将它装回布袋。
“我开动了。”
桌上摆满各式各样的和食,炸虾天妇罗、金枪鱼饭团、寿喜烧和关东煮。清光从我手里抢走温泉玉子,说我吃饭心不在焉的。看他敲碎玉子,吃得开心的样子,我什么也没说,夹了一筷子腌萝卜,就着味增汤泡饭咽下。
熟悉的味道,却没那天的早饭食之有味。
我一定是病了,而且病入膏肓。
人一旦陷入执念,鲜少能从深渊里自拔,因为外面没有光,脚下也没有攀援的支点。
我孤立无援,四面都是扼人窒息的水,缠绕的浮藻蒙住双眼,溺水渡海,气若游丝。
缠绵悱恻的西洋钟,混合着雨滴的声音——
“嘀嗒。”
“滴答。”
混沌不堪的思绪,裹挟着海水的气息淹没呼吸。忽明忽暗的视线中,绸布鲤鱼旗迤逦在地,夜空开满绚丽多彩的烟花,男女老少跳起盂兰盆舞,高台上正演奏着三味弦的古曲。
水滴沿蛛网的边缘滑落,砸向平静的水洼,泛起小小的涟漪,一圈又一圈。
“已经……到终点了吗?”
有人虚弱地呼唤,而黑猫逃出院子,“哗啦”一声打碎了碗。
“冲田君……”我跪在床边,用力握紧他冰凉的手。那体温让我不知所措的同时,也将我引向心灰意冷,甚至害怕起来。
缠绵病榻将近半年,他的肺痨症状却愈演愈烈,常常咯血,每次我去清洗手帕时,都不忍看上面的大片血迹。他却对此安之若素,除了身体比以前消瘦大半,好像并无不同,看书、饮食、养病,天气好时还出去走走,可是一提到新选组,一腔愤懑无处发泄,这极大地损害了他的健康。
“咳咳……”他又咯血了。
我的呼吸骤然收紧,五脏六腑都被牵动,好像和他承受着同样样的病痛。
长发在床榻上披散开,像一团黑暗的火。他似是在笑,又像在呢喃:“啊啊……已经、斩不动了……近藤君、如今怎样呢?”
剧烈的咳嗽淹没了接下来的话,他眉头紧皱,艰难地喘气,呼吸急促又可怖,身体绷得僵直。往日清澈明朗的眼睛,开始不受控制地逐渐失焦,意识近乎游离。
“冲田君!”慌张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,我不顾一切地扑上去,动作失了分寸。他似乎很清楚自己大限将至,反倒是安抚我,抚摸着我的手背,因为已经没有力气抬胳膊碰到我的肩膀了。
他张了张嘴,什么都没说。
从那天以后,我在这世间再无牵挂,清光折断了,冲田君不在了,我唯一一次在盂兰盆节点了迎魂火,因为武士的时代已经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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盂兰盆节:每年农历七月十五日为盂兰盆节,也称中元节,有些地方俗称鬼节、施孤,又称亡人节、七月半。
迎魂火:盂兰盆节习俗,为了让回家的人不至于迷路,人们在院子或家门口燃烧麻秆点燃迎魂火。
*武士的时代已经死了
庆应四年(1868年)1月,倒幕派发动政变,迫使幕府将军德川庆喜把政权交给天皇睦仁。3月发布《五条誓约》,接着倒幕军在京都附近打败幕府军,不久又进占江户。7月,睦仁将江户改名为东京。8月27日举行即位典礼,9月8日改年号为明治。10月,明治天皇抵达东京执政。12月,返回京都,与一条美子(昭宪皇太后)举行大婚之礼。
冲田总司逝世于庆应四年7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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